老宅里的下人都是人，哪會把他當正經爺伺候？本管都不管。冷了，他要自己想辦法找炭找柴，了，要自己找東西吃，鑿冰找魚煮湯，就是那個時候開始學習，并練掌握的辦法。

可惜最開始找不準路子，暈在湖邊都捉不到一條魚。

迷迷糊糊間，他被喂了點吃的，掙扎著醒過來卻找不到人，連恩人是誰都不知道。當下更氣，他干脆回家了一匹馬，就是那匹小花的馬，上了山。他知道山腰有片很大的湖，也知道湖里有很多魚，那天不知怎麼的就特別有信心，覺一定能吃飽！

小花長得不算膘壯，在馬棚里很不打眼，下人們有牽出去用，就他會三五不時悄悄拉出來遛遛，從沒人發現過。

也許是功夫不負有心人，鐵杵終于磨了針，那是他第一次收獲，沒掉進冰窟窿里，魚也很大，很！那種喜悅到天空都燦爛了的覺，他到現在都還記得。

有了收獲，當然是立刻煮來吃，剛要吃，就看到樹下有一個人，也許是剛到，也許是坐了良久，他一直未曾察覺。

那人看起來還未及冠，破爛衫，灰頭土臉，胳膊上有傷，干裂暗淡，疲憊的不了，看起來很慘的樣子。

當時也不知道怎麼回事，也約是捉魚就太讓人開心，他明明很，很護食，卻第一次愿意和人分食，問那個人：“要吃麼？”

那人卻笑了：“你吃吧，我還不暈。”

明明那麼慘，傷口都滲著，那人笑出一口白牙的樣子卻很好看，明亮又潤朗，似乎還夾著似有似無的調侃。

他當時覺有點違和，卻也沒在意，不吃就不吃，他還不夠呢！他只分了那人一點熱湯。

那人道了謝，說要趕路，不能歇太久。

他當時有吃的心好麼，看到那人開裂的鞋就覺得好可憐：“都這樣了還要趕路？你要走很遠麼？”

那人垂了眼，聲音有點啞：“嗯，很遠。”

他又問：“既然走那麼遠，為什麼不準備一匹馬？”

那人：“馬死了。”

他就有些糾結，看了一眼自己的馬，糾結又心疼：“那……如果我把小花借給你，你能不讓它死麼？”

那人似乎有些驚訝，看了看他，又看了眼不遠的馬，不知怎的，皮滲出，好像很用力：“……好。”

那個瞬間，他覺對面男人做了一個很了不得的承諾，那個眼神，對方藏在臟兮兮灰塵和傷口后面的眼神，他應該到現在還記得，那麼的明亮，熾熱，一往無前，永不會退。

這就是小花和那個男人的故事，他為什麼會忘了？

顧停認真想了想，大約是因為……后來江暮云來了。帶著獨有的優雅和矜貴，帶著特別的溫暖和心，將將十一歲，與關懷的他，本沒辦法不沉迷。

江暮云救了他，幫了他，陪他一起經歷了很多挫折，走過那一整個難熬的冬天。

的天，冷的雪，那年年關之所以那麼好過，開心又幸福，全是因為江暮云。

顧停抿了抿：“對不起，我忘了。”

忘了你，也忘了小花。

霍琰：“想看看小花麼？”

顧停眼睛一亮：“它還活著？”

“我答應的事，從不會做不到，”霍琰語音淡淡，一臉‘這沒什麼大不了’，“它很好，只是年紀略大，也并不適合做軍馬，在府里養著。”

顧停眼眶有些熱。小花……他的小馬，那段灰慘淡的時里，他沒有朋友，沒有親人，多個夜晚，他抱著膝蓋坐在馬棚外傾訴，小花是唯一愿意傾聽的朋友。

他怎麼可以，怎麼敢，在江暮云來后，所有一切全都忘了呢？

霍琰：“沒事，它大約也不記得你了。”

顧停：……

這人怎麼這麼討厭！

霍琰：“不過它很聰明，你若愿意多親近，它一定會想起你。”

顧停還是很愧疚：“嗯。”

霍琰：“暈被喂東西都不知道的迷糊主人，也不指能想起什麼，小花會諒的。 ”

“嗯……嗯？”

顧停突然頓住，想起那天的經歷東西：“……是你喂了我吃的？”

霍琰挑眉：“不然呢？”

顧停心復雜，他以為是江暮云……

所以再見面，他請霍琰吃魚，霍琰會略調侃的說‘我還不暈’，他當時只覺有些違和并沒在意，現在想……霍琰是小小笑話了他的。

遇到江暮云，他問過他是不是幫了他，江暮云沒有反對，他也的確幫了他很多，現在想想，其實應該是誤會了。

到底年，臉皮還薄，他沒好意思直接問‘你是不是給我喂了干糧’，只問是不是幫了我，江暮云臉皮卻從沒薄過，能占的便宜為什麼不占，能貪的功勞為什麼不貪？還會讓他更激，何樂而不為？就算后來真鬧出來，也是他自己問的不清楚，江暮云隨便為自己辯解兩句，場面就能過去。

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，從這個‘一飯之恩’，‘一冬之陪’開始，他慢慢被江暮云哄住，到后來……深陷泥潭，不可自拔。

是自己蠢，怪不得別人。

原來六年前他就見過霍琰了……

時流轉，韶華易逝，人心不改。慢慢的，當時灰頭土臉，尚有幾分年氣息殘留的影和面前男人重疊，一樣的廓，一樣明亮熾熱的眉眼，一樣一往無前的氣勢，只是比之年，他的笑不再明顯，看不到那口白牙，他的氣勢更鋒利，殺伐凜冽，尊貴無匹，再無親切之。

顧停：“你現在……可不如當年好看。”

霍琰看著他：“你倒是一如既往好看。”

顧停：……

“紅綃樓里見面，你就認出我來了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那你當時怎麼不——”

“需要我提醒你，當時發生了什麼事麼？”

顧停嗆了風，咳個不停。別，千萬別！不要再說了！

太丟人了，一見面他就拿刀抵上了霍琰脖子，然后被霍琰搶了刀，后來又不得已扮‘心肝寶貝’和霍琰親接……

他以為自己當時思考的很徹了，第一次反應失誤，后來再想應該對了，卻原來還是全部都不對，霍琰其實第一眼就認出了他，只是順他的行為，配合他演戲！

把他當小孩麼？以為他玩，所以不管怎樣都陪麼？

太壞了太壞了這人怎麼可以這麼壞！

對上霍琰似笑非笑的眼神，顧停想懟回去都覺得立不正，別人都已經這麼配合他了，他還不滿足是要鬧哪樣？

他咳了兩聲，生的轉移話題：“現在想想，我應該不是被人利用的。”家是他自己回的，馬是他自己帶出來的，“我把小花送給你，大約被別有用心之人看到了。”

霍琰點頭，也是這麼想的：“當時我邊，有人跟蹤。”

既然大戰是局，為了進展順利如預期，布局人應該在每個關鍵棋子邊派有人監視 。

顧停皺眉：“可為什麼說我幫了北狄？”

“因為他們想讓我親眼看到慘狀，又不想讓我有時間救哪怕一個人，”霍琰神冰冷，“小花腳力不是太好，卻卡了個剛剛好。”

原來如此。

顧停很憾沒能幫上霍琰更多。

當年那場戰役蓋棺定論，到現在霍琰仍然引而不發，明顯沒抓到罪魁禍首，真相仍然未明，六年前的任何細節就很重要了。如果他是被人利用，還可以仔細回想前后經歷，見了什麼人，說了什麼話，可一切都只是偶然……

細作青隼。當年跟蹤霍琰的人是他麼？還是別的誰？今日已經是第五天了，青隼或會采取行，希這一次能順利吧。

“還未正式向你道謝。”霍琰拱手，往前一揖，“謝謝你的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