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小到大，我都會在進洗手間之前遲疑片刻。因為我真的不知道像我這種畸形又惡心的怪到底算不算男？

如果不算，那……

我搖搖頭甩掉腦子里又冒出來的、滿是輕蔑冷意和嘲弄意味的“婊子”一詞，沉默著走進綴著歐式吊燈的男士盥洗室。

這里一晚只接待兩桌客人，又已經過了飯點，所以撞見除我之外的其他客人的概率應該相當低。

我反鎖了門，站在鏡子前用冷水洗臉。

冰冷的水珠順著和的下顎線滾落，跌碎在平潔凈的陶瓷洗手臺上。

這過程循環往復了十來遍后，我終于有勇氣解開一直系著的第一顆襯紐扣，然后苦笑著看向鏡中被烙滿斑駁痕跡的那人。

只要是能被遮掩住的地方，基本全被了個遍。又因為天生顯白，所以嚴爍留在我上的吻痕和咬痕看起來就更刺眼了些。

……猶如惡魔打下的印記，用以圈定他所中意的獵。

我盯著自己的脖子看了會兒，忽的聽到門口傳來溫而有節奏的敲門聲。

咚咚——咚咚——

不急不緩，相當有禮貌，跟瘋狂砸門的嚴爍完全是兩個畫風。

應該是同樣預定了今晚用餐的客人吧。

我匆匆系好紐扣，歉意地打開門鎖：“不好意思，耽誤你……呃？”

剩下的話語被我在驚愕之下咽了回去。

我看著英俊得極辨識度的那人，不自往后退了半步。

站在門口的男人歪了下頭，并沒說話，只用那雙淡漠沉靜卻又能悉萬的黑瞳捕捉著我的緒。

似乎是覺得觀察夠了，他抬手輕輕扯了下自己的領結，然后垂著眼室，依舊是一派閑庭信步的悠然模樣。

我被對方一步一步緩緩回洗手臺旁，脊背麻了一片：“……好巧。”

倘若早知道甩掉嚴爍后會遇上這個更可怕的家伙，我寧可回去忍不間斷的擾。

樓釗掀起眼皮打量退無可退的我，然后勾起角，無聲地笑了笑。

他不帶侵略地去我臉頰上還未滴落的水珠，薄里流出的聲音溫和得很：“的確很巧。”

第16章 絕

剔澄澈的水珠順著這人指節舒展出的弧度緩緩墜下，在他潔白無瑕的袖口洇開一點曖昧的濡水痕。

“……袖子。”我看著那抹痕跡，深吸一口氣低聲提醒，“臟了。”

樓釗微微一怔。

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袖，然后神淡漠地手，輕輕了下我的頭發：“你是多不想和我對視，居然留意到這種細節？再說了……又不是沒幫你過眼淚，臟什麼？”

這是誤會我剛哭過，心疼？

我輕輕垂下眼瞼，沒說話。

來自樓釗的溫與憐惜都是狩獵前用于麻痹獵的假象。我已經被騙過一回，不會再上第二次當。

見我不理他，這人也不接著自討沒趣，右手從我發間出，轉而撐到我后的洗手臺鏡面上，將我整個人圈進他的臂彎里。

“為什麼哭？”樓釗靜靜看著我，眼底流轉的緒深不可測，“書昀你是吃不吃的子。嚴爍剛剛在門口放低段做出來的撒與賣蠢……應該只會讓你心才對。他對你很不好麼？”

門口？

這人到底是什麼時候來的，又在暗中悄無聲息地觀察了我和嚴爍多久？

而他接下來……又打算做什麼？

我不寒而栗，撐在洗手臺上的右手抖著死死攥，就如即將溺亡的旅人抓住浮萍那般絕又無可奈何：“……嚴叔叔他們快到了，我得回包廂了。”

樓釗若有所地低頭，瞥了眼我用力過度的手：“這麼張？讓我猜猜你心里現在在想什麼……是不是又覺得這場相遇是我刻意設計的？”

“難道不是嗎？”

“上回是，這回不是。”樓釗淡淡地說道，“我恰好約了人過來聊投資的事，預定時不知道你會在這兒。”

真話？還是又一個惡劣的謊言？

我猶豫了下，沒有打破我跟他之間的表面平和：“既然是這樣，那我先走一步，就不耽誤樓總談生意了。”

對方眉頭微皺，目里蘊著的緒冷了些：“書昀你喊我什麼？”

“樓總。”我強深骨髓的恐懼，看著他又重復了一遍，“如果你不喜歡，我也可以換更合你心意的稱呼。但是既然已經畢業，所以我想……學長這個稱呼就不必再出現了。”

！

我睜大眼，錯愕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那人。

又是一個強制的吻。

清冽中著冷的氣息撲面而來，將我如籠中之鳥般困住。

可哪怕是在跟他認真往的那段日子里，我倆也沒有每回見面都接吻的習慣。

何況已經分手。

我假意順從，異常乖巧地由著對方親吻，然后輕輕息著抓住他的胳膊，昂著頭用潤的眼神向這人。

樓釗知道我討厭被暴地對待，也知道我最不了被人溫地吻上顎，所以……應該不會對我現在的態度轉變產生太多戒心。

畢竟在他看來，剛被嚴爍欺負完的我下意識想要尋找溫的藉合合理。

等這人漸漸卸下對我的警惕，我更主地依偎進他的懷里，然后面無表地狠狠咬了下去——

Checkmate.

我嘗到了作為嘉獎的腥味。

*

人總是要長的。

我的確害怕樓釗的手段，也對他無法預測的行為模式到不安。可一味的恐懼和逃避只會讓他覺得我很好掌控，進而做出更過分的事來。

要知道這人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，看起來彬彬有禮，做起事來其實比嚴爍更瘋。

當年他明知嚴爍對我做了什麼，卻還在大學里裝作不知接近我，讓淪陷在他溫里的我誤以為能獲得片刻的救贖。

這人一邊無微不至地關懷我，一邊冷眼看著我被嚴爍到絕境……

然后獲得了我心甘愿給他的初夜。

我那時被樓釗蒙在鼓里，次日醒來后還蠢兮兮地為他考慮，在枕頭邊留了封分手的信箋，而后不聲不響地離開了酒店。

如果從此再無糾葛也就算了，可這家伙居然在我費盡心思瞞過嚴爍后將一切告訴了那瘋狗。

我被暴怒的嚴爍囚在雙人宿舍里，錯過了所有的保研夏令營邀約，也沒能接到導師的任何一則電話。

而某天，等我從夢魘中驚醒，卻見到樓釗冠楚楚地站在床頭。

他溫而憐地親吻我憔悴不堪的眉眼，從口袋里掏出枚戒指向我求婚。

他說——

“書昀，我喜歡你絕的樣子。”

第17章 相遇

人類的牙齒不及野鋒銳。

所以很憾，我沒能給這家伙造更嚴重的創傷。

不過能給習慣掌控一切的對方制造點麻煩這件事已經足夠讓我舒心。

盡管過往帶來的恐懼仍深埋心底，時時刻刻干擾著我的思維和判斷能力。但名為勇氣的那顆種子也正在努力生長，頂著沉重的力試圖沖破桎梏。

我沒挪位置，仍舊背靠在洗手臺的鏡面上，以鼻尖挨著鼻尖的距離著那人。

我想見到他發火失態的模樣。

自詡為主宰者，結果卻被自己眼中的小小獵作弄……會是什麼心？

我很期待對方的反應。

可讓我憾的是，樓釗并未怒。

至在表面上如此。

他只是淡然地看了我一眼，而后便從上口袋里取出巾，緩慢而優雅地拭起自己邊的跡，仿佛我剛才的舉沒對他造任何影響。

……有種拳頭砸到棉花上的挫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