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些都是小時候無意中聽族人談起的，如何并未見過，只知道他醫法高超，連隕落的神都會找他。

“你起不起來？”

玄龍只低低重復那句話：“求前輩，相助……”

“行，你不走，我走。”老頭給他氣笑了。

“你就在這兒跪著吧，跪到明日我都不管。”

抬手一揮，石桌上的茶消失，老頭進了竹樓，門被用力關上。

他酷下棋，進屋后便將珍藏的玉棋盤拿了出來，坐在茶幾邊便獨自琢磨。

龍族的黑夜來得極早，今日下雨，午時一過天便黑了，老頭滋滋地吃了兩個咸魚燒餅，抱著試試的心打開窗往外一看，心頓時不好了。

雨越下越大，頗有種要將龍界的樹木沖毀的趨勢，但那樹木好些是了的萬年老樹，自是沒那麼容易被毀壞的，可有孕的龍就不一定了。

玄龍足足在外跪了一個多時辰，姿勢都未換過，背脊得筆直，臉沒比懷中抱著的那死了的人族好多。

老頭忍無可忍，開了門出去。

“你就那麼想救他？”

“求前輩，相助……”雨水并不會讓玄龍到冷，只是帶著燕鳶趕來龍界時支的靈力令他很虛弱，再加上跪久了，低啞的嗓音便有些發。

“這人就是你腹中胎兒的父親吧。”老頭盯著燕鳶的臉，哂道。“你圖他什麼？”

“長得是人模狗樣的，但龍族與他樣貌相當的龍應當不吧？死了就死了，再找一個便是，非要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做什麼。”

玄龍沉默著，任由他數落。

這世間勝過燕鳶的或許大有人在，但萬年前過他的龍角，說讓他莫要怕，救他命后，為他留下一把遮風避雨的傘的人，唯有燕鳶。

與他在古潭中渡過月余，兩心相許定下終生的人，唯有燕鳶。

縱使那段如虛幻的泡影，縱使他騙他，利用他，可僅憑萬年前那救命之恩，他便無法袖手旁觀。

不論如何算，燕鳶都是這世上，有的，待他好過的人。

他不能他死……

許是看出玄龍心意已決，老頭不再多費口舌，眼底諷意淡去，面無表道。

“老夫從不救人族，今日若非要老夫破例，用你剩下的那龍角來換。”

玄龍愣了愣，未曾猶豫：“好……”

“跟我進來。”老頭轉往屋走。

玄龍抱著燕鳶起，久跪的雙膝一使力便刺痛難忍，他雙抿，腳有些不利索地跟在老頭后進了屋。

燕鳶被放到室的床上。

老頭兩指并攏在燕鳶眉心探過，停了幾息，收回手。

“生死有命。他已是間人，若要逆天改命，必遭反噬，你可真想好了？”

玄龍盯燕鳶的臉，輕聲問：“何反噬。”

“不知。”

“許是天劫提前，或是天劫加重，亦或是禍事多發命運多桀，總之，你強行救他，會破壞氣運，不會有什麼好結果。”

“再者，能救他的方法，唯有一個。”

在玄龍的注視中，老頭緩緩將話吐出來。

“一命換一命。”

“一命換一命……”玄龍口中喃喃，像是在思考他的話。

“可不就是一命換一命。”老頭冷笑。

“這世間能救死人的東西唯有一樣——妖之丹。”

“你這萬年道行，融進他后，不僅能救他，還能令他強健，長命百歲。”

“可你若沒了丹，便會散去萬年道行，變得同凡人一般脆弱，到時天劫至，你又懷有孕……該如何擋？”

“必死無疑。”

“且不論天劫什麼時候來，你這腹中胎兒如今時時汲你靈力做養分，沒了靈核，便會蠶食你的靈魂之力來生長。一旦失去丹，你至多能活三年，且這胎兒隨時可能落了。”

“原是能與天地齊長的妖，修了善道，興許歷過此劫便能仙，如今為了一介凡夫俗子，連命都不顧了。”

“老夫再問你最后一遍，你可想好了？……”

玄龍來前已做好了心理準備，他自是知道逆天改命不會有好下場的，也知道要救活一個死人，必定要付出巨大的代價，因此他其實沒有多驚訝。

他活了萬年，足夠久了，萬年來嘗盡了孤獨的滋味，死對他而言從不是件可怕的事，無窮無盡的孤獨才更可怕。

在意的人，活生生的死在他面前，才更可怕。

在聽到老頭說出那些話的時候，玄龍第一反應不是自己能活多久，而是有關腹中的孩子，他骨節分明的手僵地上平坦的腹部，艱道：“胎兒，可能無法保住嗎……”

“你道行在尚且都沒有全然把握平安產下胎兒，遑論道行散去。”

“自是兇多吉。”

玄龍在腹部的手心微微收，眼底掠過痛。

在失去燕鳶以后，孩子是他僅剩的，對未來的期待。沒有人知道他有多歡喜這個孩子的出現，沒有人知道，這個連形狀都未長好的孩子，為他枯乏的生命帶來了多歡愉。

他完全可以轉就走的，就如老頭說得那般，為了區區一個凡人，散去苦苦修出的萬年道行，真的值得嗎。

為了一個不自己的人，置自己的命于不顧，真的值得嗎。

可是誰又知道，在一段中，從沒有什麼值不值得的，只有愿不愿意，舍不舍得。

而他，不舍得。

玄龍緩緩合上雙目，再睜開時，眼底唯剩不可搖的堅定。

“……我想好了。”

“求前輩……相助。”

老頭長長嘆了口氣，終是道：“將你的丹吐出來。”

玄龍將靈息凝起，一枚泛著幽綠火焰的丹從他眉心徐徐浮現，老頭探向他額頭抓過丹，放在眼前，面凝重地搖頭。

“萬年道行啊……”

“終有一日，你會后悔……”

這話他已說過了，槲樂也說過，后不后悔，誰又能知道呢。若不救，當下他便會后悔。

他既承了燕鳶的，便要還的。一命換一命，亦是好。

丹離，玄龍頃刻便到上的力氣被空了似的，他看著老頭將完整的丹融化在手心，綠意一點點涌燕鳶的眉心。

燕鳶面上的死氣漸漸淡去，重獲新生，而玄龍的生命，則以烈火般的速度，即將燃燒殆盡。

他他，從都似飛蛾撲火，不顧。

上輩子是，此生亦然。

第五十三章 留下吧

“好了，你帶他回去，沉睡三日便能醒來。”

老頭收回手，燕鳶額頭的綠意徹底融進了他，原本慘白的臉恢復了紅潤，他剛死不久，魂魄還未離，只需丹將修復完整，便能同往日那般健康，且更加強健。

他拿走的不僅僅是玄龍萬年道行，還有他萬年積下的功德與氣運。

“……多謝前輩。”

玄龍低聲道謝，退開幾步，手中幻出長劍，與此同時，左側發間延出一墨龍角，莫約年男子手掌的長度，右側則只有半。他揮長劍，在老頭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，劍影閃過，將那完好的龍角連斬了下來。

“唔……”

龍角掉落在地，斷口留下個寸長的圓形傷口，剎時涌出來，順著額頭淌下，滲進眼中，玄龍未去管，緩緩彎，撿龍角。

老頭有所察覺，回過，驚詫道：“你這是做什麼？！”

玄龍抿，將手中沾的龍角慢慢遞出去，沙啞道：“前輩之恩……寒泊定會牢記。”

道行已盡，他唯一能給的報酬只有這龍角了。

上回來的時候說好的，等平安渡過天劫后雙倍償還保胎的報酬，自是做不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