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見霍無咎抬手了額角，似是疼得有點發懵。

他的手也在發抖。

江隨舟從沒看到過他這樣，甚至他從牢中出來、渾傷口還在發炎發燒時，也沒有這樣。

“你哪里不舒服，我讓孟潛山去請大夫！”

就見霍無咎搖了搖頭。

“沒事，下雨，不大舒服。”

他似乎還不知道自己此時的模樣有多狼狽，口中還在撐。

“藥掉到地上了，幫我撿一下就行。”他說。

江隨舟聽他說藥，連忙彎腰替他去撿。地上兩步之外的位置落了個小藥瓶，材質樸素卻尤其結實，因此并沒有摔壞。

江隨舟忙把藥遞給他。

就見霍無咎抖著緩緩倒出一顆來，放進里便咽了下去，將藥往懷里一塞，閉上眼就要躺下。

竟眼看著是要繼續去睡了。

江隨舟一愣，忙問道：“這是治什麼的藥？”

按說霍無咎被俘之前，不可能知道他的會斷，怎麼會隨帶著治的藥呢？

霍無咎皺著眉，重新睜開了眼。

他此時雖疼得暈頭轉向，眼前也是花的，連上在發抖都覺不到，卻也知道自己疼的原因。

經脈損，到了天下雨時，這樣的疼自然不了，更何況江南潤多雨。這種疼要不了命，只是難捱點，想來等雨停了，自然就會好。

“讓人死不了的藥。”他聽江隨舟在旁側著急地問他，像是遇見了個多嚴重事似的，角一勾，嗓音沙啞，帶著兩分渾不在意。

他還沒覺得有什麼呢，怎麼把靖王嚇炸了？

聽到他這話，江隨舟眼都瞪圓了。

都疼這樣了，還吃藥呢？

分明就是嫌自己命長！

“胡鬧！”他口而出，轉便匆匆往外去。

“孟潛山！”

霍無咎歪坐在床榻上，耳嗡鳴之中，約聽到了江隨舟焦急的聲音。嘖，多大點事，至于這麼大干戈。

“小題大做。”

霍無咎不耐煩地嘖了一聲，角卻不控制，直想往上揚。

——

安堂四下點起了燈火，在冷雨之中，亮起了一片融融的暖。

周府醫探了霍無咎的脈，又替他細細看了傷，良久之后，才站起來。

“如何？”旁邊的江隨舟問道。

周府醫朝他行禮道：“回王爺，夫人此乃經脈損所留下的癥狀，每逢天寒和雨雪，都會劇痛難忍。”

江隨舟皺眉：“可有什麼醫治的辦法？”

周府醫搖了搖頭。

“別無他法，除非夫人的經脈恢復如初……但是，夫人雙上的經脈斷得徹底，實在醫治不好。”

江隨舟眉越皺越深。

他自然知道，霍無咎的是能治好的，但他府中的大夫卻沒這個本事。他原想著，只等三年后，能治好霍無咎的大夫出現就夠了，卻沒想到，這三年對霍無咎來說，會這麼難熬。

只是下場雨就疼這樣，臨安空氣，雨水又多，對霍無咎來說，豈不是連三年的刑罰？

他一時沒有說話。

周府醫小心地看著他的神，道：“不過，若是拿被褥和湯婆子替夫人暖著，多是能緩解的。”

江隨舟一聽，忙吩咐孟潛山：“還不去準備？”

孟潛山連忙應下，指揮著侍們忙碌起來。

周府醫告了退，沒一會兒，侍們便取來了厚重的被子，替霍無咎將蓋上了。

江隨舟問道：“可有好些？”

霍無咎坐在榻上，看向江隨舟。

靖王這會兒還穿著睡覺的寢，只隨便披了件外衫，坐在他榻前的椅子上。

此時夜深了，他明顯神頭不大好，臉上帶著疲，面也不太好看。許是怕他冷著，孟潛山還特地給他灌了個湯婆子暖著手。他這會兒正無意識地著手里暖絨絨的東西，皺眉看著自己。

若說這被子有什麼用……霍無咎真沒覺到，只覺得慌。

自從殘了，脈也不大通暢，雙常是冷的，即便蓋著被子，也很難暖回來。況且，水汽無孔不的，連他皮都能穿，更何況這錦緞棉花呢。不過，他似乎不大想看見靖王失，心下雖覺無用，卻敷衍他道：“好些了。”

果然，那雙狐貍眼唰地亮了起來。

接著，靖王像是才反應過來自己手里拿著什麼一般，低頭看了一眼那暖絨絨的湯婆子。

白的，兔做的，乎乎的一團，倒像抱了只兔子。

他看見靖王小心掀開了他的被子，將那白兔子似的湯婆子，塞到了他邊。

接著，他頓了頓，似是又想到了什麼。

下一刻，一只被湯婆子捂得熱乎乎的手，隔著薄薄的一層寢，覆在了他的上，笨拙又小心地上下了，又緩緩了幾下。

“這樣……可會好一些？”

他聽到靖王問。

霍無咎一時間沒法回答他。

他的雖斷了，卻不是沒有知覺。

他覺不到有沒有好，只覺一電流從那而起，猛竄上去，將他半邊都電麻了。

第31章

江隨舟對霍無咎的反應渾然未覺，只覺到自己手下覆著的那條涼得厲害。

他試探著了，又在那上了幾下。手心之下的得很，起來頗要費一番力氣，不過似乎隨著他的作，漸漸暖和過來了一些。

江隨舟的眼睛亮了亮。

“這樣可有好些？”他抬頭問霍無咎道。

卻見霍無咎冷臉坐在那里，并沒有說話。

……這是有好一些，還是沒有好啊？

江隨舟一時間沒了主意，手下又替霍無咎了幾下。

就在這個時候，一只手驟然攥住了他的手腕，不由分說地一把將他的手從被子里拽了出去。

江隨舟一驚，就見那雙濃黑的眼睛，正冷冷看著他。

“什麼？”霍無咎皺眉。

江隨舟被他嚇了一跳，連忙收回手去。

這……只是了幾下他的，怎麼就生氣了呢！

江隨舟一愣，才堪堪反應過來。

忘了……他現在上還有殘疾，想來不喜歡別人，自己定然是捋到了虎須。

一時間，江隨舟有點手足無措。

暗自懊惱的他并沒注意到，床榻上的霍無咎費勁地撐著，微微側了側。

旁邊，孟潛山已經領著一眾侍，替霍無咎尋來了湯婆子，熱騰騰地塞進了他的被子里，便一同退了下去。

江隨舟也跟著站起來。

“……抱歉。”他頓了頓，開口道。“我剛才并不是有意要你的。”

床榻上的霍無咎聽到這話，張了張，似乎要說什麼。

片刻后，他垂下眼，低聲道：“沒事了，去睡。”

江隨舟聽他這麼說，松了口氣。

雖然口氣還是生的……不過，應該是不跟自己計較了的意思吧？

他不怕別人生自己的氣，就怕這個祖宗。畢竟跟別人不同，這位祖宗生起氣來，可是要人命的。

這麼想著，江隨舟應了一聲，正要重新回到自己的榻上，又轉道：“這坐榻離窗子有些近，你去床上睡吧？”

霍無咎聞言，只閉上了眼，沒回應他。

這就是不愿意換的意思了。

江隨舟雖仍舊有些擔心，卻也沒法強行將他搬到床上。見他上的被褥厚重結實，想來會有些用，江隨舟便沒再堅持。

他回了床邊，換下袍，躺回了被子里。

閉眼之前，他不忘提醒霍無咎道：“若是再疼，只管喊我。”

霍無咎沒有出聲。

江隨舟早習慣了跟這個木頭單方面對話，說完，他便重新閉上了眼。

而坐榻上的霍無咎，則一下都沒有。

直到床上的呼吸趨于平緩，想來是那人睡著了，霍無咎才抬手掀開了蓋在他上的被子，順便將那幾個熱騰騰的湯婆子拽了出去。

又厚又沉，捂著幾個火爐似的東西，像是生怕烤不他的一般。

果然是孟潛山那蠢東西做的。

霍無咎不想承認，這般厚重的被褥，和熱騰騰的一堆湯婆子所帶來的全部暖意，竟比不上方才那只手，笨拙地在他上幾下。